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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给华国锋的信 /中共專家解讀蔣介石日記 /追寻两岸间谍战沧桑 探索国共和解渠道...
發佈時間: 10/25/2007 2:56:01 PM 被閲覽數: 362 次 來源: 邦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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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给华国锋的信

    
    

一、邓小平经由汪东兴转华国锋的信 


    东兴同志转呈国锋同志并中央:我衷心地拥护中央关于由华国锋同志担任党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的决定,我欢呼这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对党和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意义。不仅在政治上思想上华国锋同志是最适合的毛主席的接班人,就年龄来说可以使无产阶级领导的稳定性至少可以保证十五年或二十年之久,这对全党全军全国人民来说是何等重要啊!怎不令欢欣鼓舞呢?最近这场反对野心家、阴谋家篡党夺权的斗争,是在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后这样一个关键时刻紧接着发生的,以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战胜了这批坏蛋,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这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胜利,这是社会主义道路战胜资本主义道路的胜利,这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胜利,这是巩固党的伟大事业的胜利,这是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革命路线的胜利。我同全国人民一样,对这个伟大斗争的胜利,由衷地感到万分的喜悦,情不自禁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用这封短信表达我的内心的真诚的感情。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万岁!党和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胜利万岁!
    
    邓小平一九七六年十月十日
    
    二、邓小平给华国锋、叶剑英的信
    
    华主席叶副主席并党中央:我完全拥护华主席最近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完全拥护华主席抓纲治国的方针和对当前各种问题的工作部署。我在七五年的工作虽然也作了一些有益的事情,但在工作中确有缺点和错误,我对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对我的批评和教导再一次表示诚恳的接受。我感谢党中央弄清了我和天安门事件没有关系这件事,我特别高兴在华主席的讲话中肯定了广大人民群众去年清明节在天安门的活动是合乎情理的。至于我个人的工作问题,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为宜,完全听从中央的考虑和安排。在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的时候,我曾向中央用书面表达我内心的悲痛和深切的悼念。我们必须世世代代地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指导我们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把党和社会主义的事业,把国际共产主义的事业,胜利地推向前进 。在党中央决定由华国锋同志担任党中央主席和军委会主席的时候,我知道了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以最英明果敢、最正确的方式战胜四人帮的伟大胜利的时候,我在七六年十月十日曾向国锋同志和中央用书面表达我的真诚拥护和欢欣鼓舞的感情。如果中央认为恰当,我建议把我这封信连同去年十月十日的信印发党内,究应如何处理,完全听从中央的考虑和决定。顺致诚挚的敬礼!
    
    邓小平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日

   

 

史料價值很高 中共專家解讀

 

蔣介石日記

 

 

大陸專家解讀蔣介石日記
 
對張海鵬和楊天石兩位老先生而言,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近日對外公布的蔣介石早年日記,是一生難見的珍貴史料。所以,這兩位中國著名的近代史專家以70 高齡來到美國,自3月起在斯坦福大學附近租了房子住下來,一待胡佛研究所 3月31 日公開日記,就開始爲期2個月的集中研究。
 
楊天石先生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資深研究員、近代史研究刊物《百年潮》主編,他是國内研究蔣介石功力最深的學者,其著作《蔣氏秘檔與蔣介石真相》獲得兩岸史學界高度評價。而與他一起來看蔣介石日記的張海鵬先生,是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前任所長、中國國民黨黨史研究領域的權威學者。
 
史料價值很高
 
近日,楊天石先生接受本報記者采訪,介紹他們對已公開的蔣介石早年日記的初步研究情況。
 
楊先生介紹說,從 3月31 日起任何人隻要憑簡單的身份證明就可以到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中心查閱經縮微膠片影印複制的蔣介石日記。不過根據規定,查閱者不得使用任何攝影工具對日記進行翻拍,包括相機,帶拍攝功能的手機、電腦或者掃描儀。查閱者如需要摘抄日記内容,隻能使用閱覽室提供的紙筆。因此,楊先生他們兩人對日記的研究進度較爲緩慢:"胡佛研究所的閱覽室不大,大概隻能容納10 多個人,但蔣氏日記公開後就經常爆滿,大多數人都是來看日記的。我和張先生必須很早就趕過去,晚上才能回來,不然連位子都沒有。"
 
但楊先生對胡佛研究所保存日記的認真态度高度肯定。楊先生介紹說,研究所對學者開放的是蔣介石 1917年到1931 年間日記的翻拍本,是從蔣介石自己手寫的原本先用35毫米膠片照相再印刷出來的,最大程度地保存了原始狀态。胡佛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把原始的日記本保存在特制的密封檔案夾中,防止空氣中有害成分進一步破壞日記紙張,隻有兩名工作人員掌握日記儲藏室的鑰匙,以保護這批高價值史料。
 
楊先生對日記的史料價值評價很高:"它有助于進一步填補蔣介石研究中的空白,從多個側面和細節完整地反映蔣氏爲人。"
 
細節非常生動
 
中國南京的第二曆史檔案館和台灣都保存了蔣介石日記的抄本,它們和這次胡佛研究所公布的蔣介石日記有什麽不同 ?楊天石先生對三種版本詳細對比過,他說,自己一面看胡佛研究所公布的日記原本,一面記錄下與兩岸抄本的不同之處。這次公布的蔣氏日記是"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原始記錄,細節非常生動,而南京和台灣的抄本,都經過了若幹文字上的修改和潤飾"。
 
但是,三個版本在内容上是互相一緻的。"可以說,無論大陸還是台灣的蔣氏日記抄本整理者,都沒有篡改日記的基本内容。我們以前根據日記抄本對蔣氏進行的研究,還是站得住腳的,而且,大陸和台灣方面的抄本覆蓋的時間更長。"楊先生說道。
 
蔣氏複雜多面
 
多年來,台灣方面的宣傳把蔣介石稱爲"千古完人"、"世界偉人"、"民族英雄":而大陸方面在一段時期則把蔣介石描述爲反共反人民的"獨夫民賊"。對這兩個極端評價,楊天石先生認爲都有誇張。在他看來,日記所表現的蔣氏似乎更接近于一個能力和性格有缺陷、思想也有局限的民族主義人物。
 
比如這次公布的是從 19l7年至1931 年的蔣氏日記,在這期間,蔣氏由一個上海灘的浪蕩青年追随孫中山先生,辦黃埔軍校組織北伐,執行"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三大政策,然後經曆"中山艦事件"到"四一二大屠殺",國共分裂,蔣介石也由主張聯共的國民黨左派代表一變爲反共的軍事獨裁者。"這期間,他受到了各種曆史事件和人物的影響,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楊先生說。
 
楊先生認爲,盡管在實際上蔣氏受到周圍各色人物和利益集團的影響,可能制定并執行違背其初衷的政策,但蔣氏本人的思想,始終帶有強烈的民族主義色彩。
 
    以"倭寇"稱呼日軍
比如, 1919年的"五四運動",當時作爲國民黨左派代表人物的蔣介石,在日記中也對這一愛國運動表示熱烈支持。日記也顯示,直到蔣氏與共産黨矛盾激化之前,他對反抗外國殖民者的愛國工農運動如"省港大罷工"等,都有贊賞之意。
 
上世紀 20年代蔣介石對蘇聯态度有一個大的轉變。1923 年蔣氏訪蘇之後,對蘇聯、蘇共、共産國際的态度迥然轉變,由真心贊賞轉爲懷疑、警惕和反對,這種态度越到後來越明顯。而在此期間,聯系到當時中國共産黨和共産國際的關系極其密切,他對中共的态度也轉爲極度仇視。
 
1926 年的"中山艦事件",是蔣介石從黃埔軍校校長、國共合作的支持者轉變成反共軍事獨裁者的轉折點,當時國共兩黨的合作派人士都極爲震動。楊先生指出,"中山艦事件"很可能是"西山會議派"、"孫文主義學會"等國民黨極右派暗中策動,挑起蔣介石對中共的恐懼。
 
    蔣介石的民族主義情緒,表現最強烈的是在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前後。楊先生透露,蔣氏在日記中對日本侵略者的态度異常憤怒,并以"倭寇"稱呼日軍。"他抗戰到底、拒絕與日本和談的思想,可能在此期間首次出現。"
 
來源:《參考消息》2006年4月13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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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石:從日記中認識蔣介石
 

作者:賀莉丹    文章來源:新民周報2006-4-27
 
日記有兩種,一種是主要寫給别人看的,一種是主要寫給自己看的。蔣介石的日記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

  2006年3月31日,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以下簡稱"胡佛")正式對外公開蔣介石1917年至1931年的日記。"蔣介石日記原本"首次公之于衆,吸引了世界各地研究蔣的學者的目光。在日記開放首日,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楊天石和同事張海鵬已守候在胡佛研究所,他們将在此進行爲期兩個月的研究。70歲的楊天石先生研究中華民國史和中國國民黨史已30餘年,進行蔣介石的專題研究也已多年。最近,在斯坦福大學的臨時住所,楊天石先生接受了《新民周刊》記者的電話采訪。

    開放是長期磋商的結果

    記者:您現在在美國的工作緊張嗎?

    楊天石:現在我每天都在胡佛檔案館看蔣介石日記,看得很緊張,剛剛看了三分之一。通常是早上8點15分進檔案館,下午4點40分出來。

    記者:我們了解到,目前胡佛檔案館要求查看日記的人"不能使用任何工具進行翻拍",你們的工作怎樣開展?

    楊天石:我們現在看的都是從縮微膠片還原的複印件,跟看原件沒有什麽區别。日記全部是毛筆寫的。日記多,又不讓複印,隻能每天手抄。抄也有不同的抄法,要是一字不拉地抄下,兩個月都抄不完,所以隻能把自己認爲重要的東西做一些摘錄。

    我希望在兩個月内盡可能多地帶些資料帶回去。除了蔣介石檔案之外,我也準備看看宋子文檔案,宋檔的價值也很高。

    研究是一個長時期的過程,蔣介石日記的有價值部分我一眼就可以判斷,但從抄下到寫成文章還需要相當長的一個過程。我現在寫的文章還是幾年以前收集的資料,做學問就是要慢慢消化。

    記者:目前蔣介石日記的分布和保存情況如何?您當時得知蔣介石日記公布這個消息時,心情怎樣?聽起來我能感覺到您是很高興的。

    楊天石:上世紀80年代,我在南京二檔館看到蔣介石日記摘抄本,後來我在台北又看到台灣"國史館"收藏的蔣介石日記摘抄本。兩者正好相互銜接,大陸是從1919年到1926年,台灣是從1927年到1943年。

    我一共去過台灣7次,最後幾年大部分都是研究蔣介石日記摘抄本。但是,摘抄本經過摘錄,總會有所選取,有所舍棄。因此,我要研究摘抄本和原本之間的區别,有無歪曲原意等問題。原本沒有經過摘錄和改動,更加能反映真實面貌。我這次來美國,就是想看看蔣介石日記的原貌是怎樣。

    對研究者來說,能發現新史料當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特别是蔣介石日記,我找了好多年!80年代,我發現南京收藏的蔣介石日記摘抄本具有重要史料價值後,就很想知道原本在何處,最初我擔心這些日記會因年代久遠丢失,我到台灣後也多次打聽,台灣的學者表示,既不在"黨史館",也不在"國史館",而是在蔣家手上。

    我曾通過不同渠道托人給蔣家打招呼,希望這批日記能好好保管。這次蔣介石日記得以開放,是胡佛研究所和蔣家長期磋商的結果。代表胡佛和蔣家協商的是馬若孟和郭岱君兩位學者;代表蔣家審讀日記的是台灣的潘邦正先生,我去年在台北見過他,還有一位是宋家的代表曹俐璇女士。審查者對個人隐私做了一些技術處理,但範圍很小,30年以後仍會開放;其他部分,則保留未動,完全向公衆開放。

    從學者研究的角度說,當然最好是什麽都公布,但是家屬願意保留先人的某些隐私,這個要求是合理的。目前開放的是1917年到1931年的日記,如果開放效果好,後面的開放就會加快。

    去年我在台北時,曾跟蔣方智怡女士(蔣經國三子蔣孝勇之妻)談過,鼓勵她積極開放。這次到舊金山,我又跟蔣方智怡女士表示:你們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也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向全世界公布蔣的日記,讓世界上具有不同立場和觀點的人自由地進行研究、評論,對于曆史科學的發展,特别是對中國近代史、現代史的研究會有很大的推動作用。所有研究中國近代史的曆史學家都會贊賞你的舉動。

    日記有很高史料價值嗎

    記者:目前還有哪些學者來到胡佛研究所參與研究蔣介石日記?

    楊天石:除我和張海鵬教授外,還有美國、加拿大、日本的學者,日本産經新聞一個記者受報社委托,專門研究蔣介石日記反映的中日關系問題,他昨天剛走。

    還有一些記者也來,他們主要是抓新聞,往往看過兩次就不看了。他們喜歡問:有什麽發現?能解決什麽重要曆史問題?我跟他們聲明,我剛開始看,現在還無法準确地回答你們所有的問題。作爲一個學者,我講每一句話都要對讀者負責。

    另外還一些中國來美探親、旅遊的人,他們主要是出于好奇心,要看看蔣介石日記到底是什麽樣子,來的人還不少。

    任何一個人到胡佛來,不管是不是學者,是哪個國籍,文化程度怎樣,隻要憑有效證件,登記後都可以看,手續很簡單,幾分鍾就辦好了。對所有人都一律平等,這讓我印象深刻。

    記者:對您而言,此次公布的蔣介石日記具有怎樣的史料價值?會在哪些方面出現突破?

    楊天石:蔣介石從開始寫日記到1972年,堅持了50多年,從不間斷。這些日記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不僅可以幫助我們深入了解蔣介石的思想和内心世界,而且對推進中國近代史研究,會有重要作用。曆史學家當然要根據政治人物的公開言行對他做出判斷,但是,曆史學家還要了解政治人物的幕後活動和内心隐秘以及喜怒哀樂。這就要靠日記,這是日記的一個優點。

    此次公布的日記宣稱自1917年始,但那其實是蔣介石對他早年生活的回憶。現存蔣介石真正的日記從1918年開始。這以後,發生過許多和蔣介石有關的大事。第一件大事是五四運動,蔣介石對它有很高的評價。第二件大事是1922年陳炯明在廣州發動兵變,反對孫中山,蔣介石爲此從浙江趕到廣東,登上永豐艦,跟孫中山"共患難"。第三件大事是1923年蔣介石作爲"孫逸仙博士代表團"團長赴蘇聯訪問。第四件大事是蔣介石東征、北伐。第五件大事是國共的合作和分裂,在這一過程中,蔣介石始終是重要人物。此外還有創辦黃埔軍校、中山艦事件、軟禁胡漢民事件、九一八事變、"甯粵分裂"等,這些,都可以從蔣介石日記中得到答案或部分答案,或爲曆史學家的研究提供進一步研究的新資料。

    譬如,五四運動以後,蔣介石的思想有一個向左發展的過程。他那時認爲,要想改造中國,首先要消滅兩種人,一是消滅鄉村士紳,一是消滅資本家,這在當時是一種很激進的思想。

    我寫過一篇《中山艦事件之謎》,被有關領導認爲是"有世界水平的文章",其原因之一,就在于我使用了保存在南京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的蔣介石日記的摘抄本。

    史學家可以利用哪些材料

    記者:台灣媒體近期報道說,研究兩蔣多年的台灣新科"立委"李敖日前曾爆料稱,蔣介石常用日記騙人,即使日記是真的,也不可信;珍貴史料能否還原曆史,就看史學家如何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李敖還爆料說,台灣"國史館"保留的部分兩蔣日記竟然出現缺頁,他懷疑有人偷走了兩蔣日記,打算在近日展開追查。對李敖的這些說法,您是怎麽看的?

    楊天石:我已經說過了,台灣"國史館"保存的是蔣介石日記的摘抄本,并非原件,沒有"偷"的必要。    李敖對蔣介石的評價可能有情緒化的成分。例如,他宣稱宋美齡和抗戰時期被羅斯福派到中國的"特使"威爾基有绯聞,寫過許多文章,其實并無其事。前些年,我寫過《關于宋美齡和美國特使威爾基的"绯聞"》,以大量的材料考證,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以李敖的性子,他肯定要反駁我的文章!但到現在爲止,李敖還沒有反駁我。

    記者:有沒有人向您質疑蔣介石日記的真實性和可靠性?

    楊天石:有。個别攻擊我的人,說我使用蔣介石日記是"蔣幹盜書"。有些好心的人也提出,蔣介石日記可靠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我認爲蔣介石日記比較可靠,史學家可以利用。

    日記有兩種,一種是主要寫給别人看的,一種是主要寫給自己看的。蔣的日記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原因是,第一,蔣介石在日記裏寫了好多個人隐私。早年的蔣介石有三重身份,一重身份是追随孫中山的志士,一重身份是信仰宋明理學的道學家,第三重身份是上海洋場的浮浪子弟。他的早年生活相當荒唐好色,逛妓院等在日記裏都有記載,顯然,這不是爲了寫給别人看的。第二,蔣介石日記裏什麽人都罵,最親密的人也罵,像戴季陶是他的好朋友,他也罵;另外,何應欽、李宗仁、胡漢民、孫科、宋子文、孔祥熙他都罵得很難聽,比如說罵孫科是"總理的不肖子孫"、是"阿鬥","賣黨"、"賣國"等等。他這樣一部日記,怎麽能公布?

    蔣介石寫日記有幾個目的,一是爲了個人道德修養,一是爲了總結從政經驗,包括總結帶兵、治兵和政治經驗等。

    我用蔣介石日記不是一點警惕都沒有,比如說,蔣介石把抗戰中每一次失敗都說成是對日軍的一個很大打擊、是中國抗戰的一個很大勝利,即使南京失陷、廣州失陷、武漢失陷了,蔣介石都說從此倭寇會更困難。遇到這種地方我就有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寫得很勇敢?因此,我在研究蔣介石時,絕對不僅僅依靠日記,而是要用大量别的材料來對照、檢驗、補充。

    實事求是研究蔣介石

    記者:您曾根據蔣介石日記分析解釋了"中山艦事件"等曆史謎團,在您看來,"真實"對曆史學研究意味着什麽?

    楊天石:曆史研究是個長期過程,幾十年、幾百年後還會有人研究蔣介石,還會有新的發現。

    我經常講,真實是曆史學的生命,曆史學之所以能存在并且對社會有用,其關鍵就在于要真實。如果曆史學不真實,曆史學也就死亡了。

    記者:目前台灣的蔣介石研究情況怎樣?兩岸在這個課題上有沒有交流?

    楊天石:在大陸,蔣介石研究力圖實事求是,比較多的學者對蔣介石其人有不同程度的肯定。但在台灣,蔣介石的形象卻在不斷下降,研究者也日漸減少。其原因很複雜,一是在國民黨威權時代,把蔣介石看得吡耍衷谝乖灰皇敲窠掣?去中國化"、"去蔣化",前一段時間,陳水扁不是要從軍隊營房中把兩蔣銅像拆除嗎?

    現在在台灣,研究"台灣史",一個雞毛蒜皮的項目都可以拿到資助,發表以後還有獎金,工作也好找。所以台灣許多原來研究中國近代史的學者都改行去研究"台灣史"了。

    記者:在中國大陸,蔣介石研究現狀如何?

    楊天石:蔣介石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重要人物,是近代中國許多重大曆史事件的參與者或決策者,和中國共産黨有過兩次合作、兩次分裂,因此,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爲指導,研究蔣介石,給予科學的、全面的、準确的評價,不僅是推進、發展中國國民黨史、中華民國史、中國近現代史、台灣史、中國共産黨史研究的需要,而且也是實現民族和諧、改善和發展兩岸關系的需要。去年,胡錦濤同志在評價國民黨在抗日戰争中的曆史作用時說,"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産黨領導的抗日軍隊,分别擔負着抗日戰争中正面戰場和敵後戰場的作戰任務,形成了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略态勢。"許多海外華人聽了之後都很高興。

    我認爲,不隻是"可以研究蔣介石",而是要将認識提高到"應該研究蔣介石"。

    記者:您在《蔣氏秘檔與蔣介石真相》一書中說,以往的史學著作中"許多事件雲遮霧繞,許多人物面目走形,……離真相過遠"。在您看來,目前學術界對蔣介石的評判存在哪些方面的誤解?

    楊天石:現在網上對蔣介石的争論很厲害,意見截然相左。我的任務是:找尋并告訴讀者一個真實的蔣介石。

    記者:目前您在蔣介石專題研究工作中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什麽?

    楊天石:首先是資料。大陸的蔣介石檔案還沒有完全開放,台北有關蔣介石的資料開放得雖然比較徹底,但是數量太大,"國史館"收藏的"蔣中正總統檔案"有30萬件,完全不讓複印,要靠手抄。胡佛的蔣介石日記雖然開放了,但是,也要靠手抄,離全部開放更有相當長的路要走。當然,學術研究的環境也需要進一步改善。/ 阿波羅

 
 
追寻两岸间谍战沧桑
 
 探索国共和解渠道

  

  徐宗懋/五十年代初,中共数以千计地下党员在台湾被枪决,其中一位“匪谍”朱谌之的大陆家属,近年锲而不舍追寻其骸骨。台北市政府以人道主义精神提供协助,创造两岸和解新精神。台湾资深新闻工作者徐宗懋参与追寻,过程跌宕起伏,也意外发现当年案情以外的秘密,震动人心。
    
     编者按:这是国共大半个世纪从斗争到和解的一页传奇。一九四九年开始,国民党在台湾发动肃清“匪谍”,枪决数以千计的中共地下党员及左翼异见人士,甚至牵连一些与政治无关的老百姓;今天,当选国民党主席的马英九,曾于二零零零年台北市长任内,积极推动有关“白色恐怖”时代的回顾与反思,追溯当年被国民党枪决的“匪谍”及同情共产党者的历史,为“匪谍”亲人寻找先人骸骨提供方便,以人道主义精神化解国共斗争的血海深仇。 
     
    一位国民党主席能够面对当年的政治沧桑和悲痛,也创造今日与未来国共大和解的新精神。
    
    如今,两岸新世代大多忘却当年你死我活的年代,重新回顾这段几近被湮灭的历史,对两岸关系的发展有积极意义。两岸人民不能再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要成为两岸和平双赢的推动力量。
    
    不知道再过十年,人们会以什么眼光看这件事,但对我而言,此时可以划上句点,接下来会有更年轻的人在档案室里找到更新的资料,在他们的历史环境中以他们的生命体验做出不一样的总结。
    
    二零零一年,我在《老照片》系列书籍中的一篇文稿《战争后的战争》,为自己带来一场友谊,无意间也发现更多的历史探索。这篇文章写的是一九五零年中共地下党在台湾被摧毁的惨烈过程,尤其是着名的是“吴石案”中,国民党原国防部次长吴石、副官聂曦、原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陈宝仓、中共华东局派遣人员朱谌之等四人,在法庭上被判处死刑,随后被送往马场町枪杀。
    
    这些相关照片首度刊载在大陆的书刊《老照片》,立刻引起注意,《作家文摘》大篇幅转载,由于我以几分哀伤的笔调描述这些事情,该刊编者误以为我是“烈属”,后来,《老照片》收到朱谌之在大陆的女儿朱晓枫来信,原函刊出:“一年前,我看到了山东画报出版社《老照片》第十六辑中的一幅照片,照片真实地记载了我母亲朱枫(朱谌之)一九五零年在台湾临刑前受审的真实场景。这是我在五十年后第一次看到当时的情景(以往没有这样的资料),一时间感慨万分,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的心情。
    
    照片中的母亲,穿着一件在上海家中经常喜穿的小花旗袍,上身加上一件毛线背心,面庞仍然是那样的消瘦,身影仍是那么熟悉,彷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照片中的母亲,尽管已面临死神,周围尽是如虎豹般的法官和宪兵,但她是那么镇定自若,没有恐惧,一如面对坎坷的人生。……她长期做着时刻有生命危险的地下工作,曾两次被捕,经受了严刑拷打以致拇指伤残,但信念始终坚定如初,最后在执行任务中不幸被捕。被枪决前夕,仍高呼‘共产党万岁!’表达了她始终如一的坚定信仰和平凡伟大的情操。
    
    母亲也是一个有血有肉非常重感情的人。除了在工作中识大体、顾大局、艰苦奋斗、对同志以‘大姐’自居,乐于助人,对家庭和子女,也寄托了深厚的感情。她在全国大陆即将解放,为执行任务赴台前,在书信中盼望同家人团聚,感慨‘人非草木’;在给我的三封信中,第一封要我先寄照片给她(因为工作,母亲已与我几年未见);第二封信要我近期到广州,等她从香港来见上一面(但那时上海刚解放,我还在上学,谈何容易);第三封信上她已要出发赴台,说个人的事先放一放,但终于未能如愿。
    
    母亲重感情,但能为了事业牺牲个人的一切,照片中的母亲镇定自若,表明她已视死如归,坚信为之奋斗乃至牺牲的祖国解放和统一事业一定能成功,家庭和子女一定能理解她。母亲牺牲在全国大陆已经解放的一九五零年,至今已五十二个年头了。她一天也没有享受过解放后的自由幸福生活,更没有盼到与家人的团聚。”
    
    朱晓枫谈到的是半世纪前的仇恨,她的哀痛与怒气使得这件往事有了鲜活的现实意义,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机会向她说明这些照片最初如何重见天日。其实,在一九九九年,我为了编辑《二十世纪台湾》画册,我在许多单位的档案室搜寻有价值的历史照片,一晚,我在一家过去很有影响力的报社的相片柜底部找到一袋沾满灰尘的照片,袋子上标明“奸伪”两字。打开以后,赫然看见的是一批血淋淋的枪杀照片,发布单位是“军事新闻社”,时间是一九五零年。这些照片是国防部发往特定新闻单位,以便刊在报纸上作为警示之用,或许画面过于血腥,绝大部分均未曾公布。后来我向该报购买了这批珍贵的历史影像资料,一开始只展示给几位历史研究同好看,还不确定能否以某种形式向外公开。
    
    台北市政府创造历史
    
    直到二零零零年中,我向台北市政府文化局局长龙应台提到此事,把资料给她看,最后决定以文化局的名义在“二.二八纪念馆”地下展厅举行特展。今天回头看,这是一项极为勇敢的决定,尽管过去十年台湾掀起一股平反风,尤其九三年六张犁公墓发现被枪杀的左翼人士的坟地之后,过去白色恐怖的受害者也陆续公开站出来。然而,他们是作为“白色恐怖的受害者”,而不是共产党员的身份现身的,这多少还是现行社会条件下的某种权宜、某种隐藏;简单地说,台湾社会还没有成熟到能把不同政治颜色献身者真正放在同一水平看待的程度,在长达五十年滴水不漏的反共教育后,把共产党员以某种正面形象展示出来,无论其中强调何种人权或人道思想,结果必然不可能是风平浪静的。
    
    但我们觉得这一关一定要过,一个强调人权是普世价值的社会必须要从自己最阴暗的地方开始,这个标准必须真正内外一致,否则那些漂亮的人权说词和承诺最终只是掩盖自己、打击政敌的工具罢了,过去的历史已反覆证明这一点。
    
    二零零零年八月二十五日,《一九五零仲夏的马场町──战争、人权、和平的省思》特展终于在“二.二八纪念馆”揭幕,这次展览打破过去禁忌,客观陈述了五十年代初国民党政权在台北马场町刑场大肆枪杀共产党员与左翼人士的历史,影像内容极其震撼,文字采用中性的叙述,包括五十年代初的台海情势、几件重大政治案件的前前后后,包括“中共台湾省工委会”被破坏的过程,展览还附上了当时的新闻报道、特写以及当事人自白的摘要。由于选题特殊以及新史料的出土,这项展览立刻受到媒体广泛报道,展览场每天都挤满观众,如果说这是该纪念馆开馆以来影响最大的一次展览,应不为过。参观者的心理是复杂的,留言板上出现大量形形色色的感言。
    
    颠覆台独的论述
    
    以下举出几张:“走进‘白色恐怖’,不禁陷入‘红色的迷惘’,这是事实,是历史,是惨痛教训;走出户外,看看眼前的一切,拥挤的人潮,及头上一片蓝色的天,珍惜现在,祈福未来,尊重人权,彼此友爱!”──佚名。“白色的恐怖、红色的年代;黑色的记忆、蓝色的省思,一段不堪回首的尘封历史,现今能做的│活在当下”──轩……此外,这些留言中也包含了许多立场殊异、相互抨击者,有人说这是替共产党讲话,也有人说这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国民党脱罪。
    
    事实上,反应最激烈的是支持台独的人。道理很简单,他们长年来一直宣扬过去反抗国民党的都是“反抗外来政权”,这项展览除了强调尊重人权之外,也客观指出一项基本的历史事实,即两岸分裂是源于国共内战的民族创伤,颠覆了台独的论述。为此,台独分子连续几天在纪念馆外示威抗议,说我们“扭曲历史真相”,还透过他们掌控的政府机器施压,还对龙应台进行了诸多人身攻击。看来揭露历史真相确实会引发情感的挣扎,带来痛苦超过带来慰藉,但如果社会要继续前进,只能不断面对过去的痛苦,以在沉淀中获得心灵的解放,取得真正的进步。
    
    至于本文主角朱谌之所涉的“吴石案”究竟为何,为了让读者了解整个状况,简述如下:据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的资料记载,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以后,中共高层由延安派台籍高级干部蔡孝干为台湾省工作委员会书记,先赴上海组织相关干部,四六年四月起,首批干部由张志忠率领由沪搭船进入基隆、台北开始活动,蔡孝干则迟至七月始进入台湾,陆续成立“台湾省工委会”、“台北市工委会”、“台湾省山地工委会”、“基隆市工委会”、“台湾邮电职工工委会”等组织,“省工委会”有四名委员,蔡孝干、张志忠、洪幼樵和陈泽民等,分别掌管“武装工作”、“宣传”和“组织”等事务。
    
    一九四七年一月,省工委接获华东局的指示,针对发生在大陆的沈崇事件,在台北发起了大规模的反美示威游行,不过一个月后的全岛性民变“二.二八事件”爆发时,省工委会却未能积极因应,只由个别的党员和左翼领袖如张志忠、谢雪红等人投身领导群众抗争。尽管“二.二八事件”使得国民党政府失去民心,中共在台组织迅速发展,党员激增至九百多人,但这并不意味党的战斗力也跟着提高;相反地,由于台湾的地理形势使得中共中央增援困难,加上在内战中节节败退的国民党采取具体措施限制大陆人民前往台湾,刻意隔离两岸,以为他日之谋。
    
    “吴石案”轰动一时
    
    一九四九年十月三十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时,国民党保密局由一连串的案子中首先逮捕陈泽民,再根据其供词,于一九五零年一月逮捕了蔡孝干。意外的是,作为台湾地下党最高领导人、拥有丰富革命斗争经验的蔡孝干在一周内即投降,供出所有同志名单,造成其他领导干部在内的四百多名党员被抓,情况极其惨烈,独守孤岛的国民党政权使出流血肃清手段,书记以上未投降供出同志者悉遭枪决。保密局档案在“蔡孝干案”中的“对本案综合检讨”说:“……共匪各级组织与忠实程度均不同,一经破坏追捕,即全面动摇,终至瓦解……台共与匪中央,缺乏直接连系,与匪华东局联系时,亦时断时续,迄‘台湾省工委会’破获时止,其电台尚未建立,即可概见,而军事干部缺乏,部队又未经政治教育,工农群众毫无斗争经验,均属失败之主要因素。”
    
    保密局的评析未必客观,但提到涉及吴石案的朱谌之时,读来却像是颁给敌人的“褒扬状”:“……(三)共匪运用党性坚强、学能优良之女匪干(指朱谌之),担任交通联络工作,极易减少外界注意与达成所负任务。(四)朱匪于捕瞬间吞金企图自杀,证明其应付事变,早做准备,匪干此种维护重要工作,不惜个人生命的纪律与精神,诚有可取法之处……。”
    
    蔡孝乾和盘托出地下党员
    
    朱谌之的身份和行为也是被蔡孝乾和盘托出的,她由大陆来台湾与吴石紧密接触,取走了吴石所转交的重要军事资料,转向蔡孝干报告工作状况。事成后,在吴石的安排下,朱谌之搭乘国民党空军飞机前往当时仍在其控制下的浙江定海,并正准备搭船前往已由共产党掌握的上海。保密局得知情况,立刻拘留吴石进行调查,并通知定海方面逮捕朱谌之,将朱押回台湾,如此便扯出一个大案子。据吴石称,一九四九年初,共产党已占有整个东北与华北,蒋介石下野,和议又起,军中思想混乱,因此他也“糊里糊涂”与共产党发生关系。这年春天,他与多名中共地下党人接触,六月间吴石前往台湾,更刻意将一对儿女留在大陆,途经香港时接受地下党人托付的任务。
    
    继《老照片》的文章一年后,笔者在二零零二年又将更详细的史实写在《凤凰周刊》上,读者反应非常强烈。不久,朱晓枫透过《凤凰周刊》传了一封信给我,感谢我提供关于她母亲朱谌之在台湾的详细报道和珍贵的照片,并问我能否协寻母亲的遗骸下落,朱家经过家庭会议,希望将先人的骨骸或骨灰迁回大陆。朱晓枫透过《老照片》与《凤凰周刊》两个管道连系上我,我们还在电话中简短交谈,我感觉这件尘封已久的旧案可能会变成我的某种新任务,一个不可承受之重的情感任务。
    
    二零零三年春节,我带着家人到大陆旅游,在上海停留时,朱晓枫和她先生以及作家冯亦同特别由南京赶来看我,虽是初次见面,但或许我沉浸史料已久,我们像熟朋友一样带着孩子们到科学博物馆□达,边走边谈。朱晓枫七十四岁,是我的长辈,虽然我认识不少历史人物的家属,但从来没有参与某种后续状况,因此心头压力不小。据朱晓枫提供的资料,朱谌之当年寄居女婿王昌诚、女儿陈志毅的家中,因此如果收尸,应是王昌诚去收,她曾透过台湾友人帮忙找到了王昌诚二十五年前警务处宿舍的电话地址,不过实际托人造访时,才发现该处早改建为公寓大厦,此外他们也查过台北六张犁几百座政治犯墓碑中并无朱谌之的名字,因此追查姊夫王昌诚一家的下落成为唯一线索。
    
    朱谌之出身浙江名门
    
    朱晓枫说:“自己现在已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死前可以迎回母亲的遗骸。”此外,她还提供了一篇朱谌之的友人陈修良在大陆写的文章,刚好可以让整件事情更为完整。该文说,朱谌之,本名朱枫,出身浙江镇海名门,就读宁波女师时积极参与学生活动,毕业后远嫁东北一富裕陈姓人家,丈夫为续弦,与原配已有子女数人,朱谌之则生下女儿陈悼如(后改名朱晓枫),后来丈夫过世,朱谌之带着女儿回到镇海,并与后来加入共产党的革命青年朱晓光结婚。抗战爆发以后,朱谌之投入救亡运动,随着战局恶化迁往武汉、再转住湖南,在那里休养半年,最后又举家回到浙江金华。此时正值国共合作高峰,尤其共产党的政工人员在敌后协助成立各种民间组织。台湾籍爱国志士李友邦将军正召募旅居大陆的台湾同胞,在金华成立了“台湾少年团”与“台湾义勇队”。中共派出了张华、华沙白等人参与成立工作,朱谌之亦慷慨解囊,捐出八百元,以使“台湾医院”顺利开幕。同时为了奔赴抗战前线,朱谌之又将八岁的女儿晓枫寄托在台湾少年团,所以事实上,朱晓枫是跟着台湾儿童一起长大的。
    
    至于朱谌之自己则是跟着丈夫朱晓光,在新四军的随军书店工作,因行事干练,被派往上海、桂林等地公差,从事左翼文化宣传活动。一九四四年,朱谌之在上海遭汪精卫逮捕,不久获释,离开监牢的第二年,朱谌之正式加入共产党,四八年她被派去香港,此时中国政局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中共军队即将席卷全中国。四九年中共华东局为了与去了台湾的吴石重新连系,必须找一位适当的人选过去,他们挑上了朱谌之,因为朱的前夫的女儿陈志毅与丈夫王昌诚人在台湾,具有一定的社会关系。朱谌之突然接到上级这项命令,只好取消返回上海的计划。这个期间,她连续写了好几封信给上海的丈夫和女儿,表达思念之情,尤其是女儿晓枫这时已是十八亭亭玉立的小姐了,正就读于医学院。过去十一年的战乱岁月,母女俩只曾在上海短聚三个月,所以对团圆自然殷切期盼。
    
    然而,朱晓枫当时并不知道母亲真正的工作,只知道她临时决定去台湾,接着就完全失去连系。五十年代初,朱晓枫被告之母亲已在台湾牺牲,自己也获颁烈属证明。接着两岸分离,各自走了几十年的路,随着时光流逝,“吴石案”慢慢变成许多年前报端上一则报道罢了!
    
    受了朱晓枫的托付,我开始寻找王昌诚下落,一开始只能从户政登记着手,我拿着朱晓枫的委托书:“……代寻姐夫王昌诚(王朴),约一九四五年前后赴台,五零年任台湾警务处电讯所主任。姐姐陈志毅又名陈婉如、陈远馨、陈莲芬,一九二零年十月五日生……”向台北市政府申请寻人,大约两周后,承办人员来电,说他们过滤了十六个“王朴”的名字后,发现其中一位年龄与省籍背景的老人相当符合我的陈述。对方将其人的住址传真给我,我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兴奋地想打电话告诉在南京的朱晓枫,但理智按住了我,还是先看了确定再说。
    
    那天夜晚,我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循着地址找到一家公寓,那是一家专门安置贫穷老人的公寓,我觉得有点不太对,但期盼之心压过了怀疑。按了门铃之后,一位穿着汗衫的老头子应门,那是一间狭小的居室,从门外可以看见房里有些脏乱。“您是王朴先生吗?”“没错,有什么事?”老头子一口纯正的北京腔。“您以前是不是在警务处工作?”“没有!”我的一颗热腾腾的心顿时被浇熄了。老头子从我的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出我找错了人,也确认了我不是不怀好意的陌生人,立刻露出了笑脸,要请我进来坐坐。不用多问,我已知道眼前的老人代表着台湾社会中典型的故事,部队退下来打零工,没有钱没有家,也没想回大陆,就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酸臭的小居室,看得出他很想找人聊天,但我实在没心情,只好匆匆告别。
    
    台湾媒体追访至南京
    
    这次寻人是一个小挫折,但也刺激我要继续下去。既然今天媒体具有强大的传播力量,我不妨改由媒体着手。二零零三年八月,我在台湾《中国时报》大陆版发表长文,详述此事,同时在TVBS电视台播出朱晓枫的访问,海外与大陆一些主流媒体做了大幅转载。我没把自己做法的详细情况告诉朱晓枫,但她从周围感受到一股“朱谌之热”,知道的人变多了,一些单位领导也表示关心,带着对朱谌之的诸多赞誉。朱晓枫后来还告诉我,八宝山革命公墓已准备好,就等着朱谌之的骨灰移灵。不过,尽管做了那么大的报道,我还是没有接到一通电话,王昌诚或他的后人都没有打电话来,像是一颗大石丢进台湾社会的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浪。难道他们已经移民海外?这是很有可能的,许多政治犯的家属一旦条件许可,就举家迁居国外,彻底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来切断伤心的过去。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王昌诚家人读到了报道,但不愿意出面,如果是这样,原因是什么?
    
    这段期间,我经过南京时,常会和朱晓枫、冯亦同小聚,我说寻人事情毫无进展,实在抱歉,不过朱晓枫好像反而看开了,提到母亲时不像最初常露出的哀伤神情,反而有一股宽慰与笃定。她甚至说这件事算了,看我这样费神,她觉得过意不去。我没有说好或不好,因为内心确实没底,不过开始琢磨着朱晓枫心情变化的背后。我把自己的观察和冯亦同交换意见,骨骸是有形的,即使安葬,过了三代也鲜有人记得,真正活在人心中的是精神以及精神的认同。
    
    我在台湾认识一些政治受难者的家属,他们的先人也是下落不明,不过在获得真相以及为先人恢复名誉后,他们的内心也就大体上平抚了。为了追寻朱谌之的下落,我发出了许多报道,意外地使得朱晓枫获得了更多关切,朱谌之也被赋与诸多荣誉,这意味着朱晓枫的内心已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满足。母亲将流芳史世,永远活在世人心中,所以骨骸在那里似乎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直到今年二月间,我突然想到再托一名朋友帮忙,那是台北市府前民政局长林正修,我们认识多年,此君曾投身社会运动,充满理想与坚持,去年底他辞去局长职务,投入立法委员选举,他拒绝举起自己长官的旗号,坚持以无党籍身份参选,我投了他一票,不过他还是高票落选。我找他除了他熟识户政管理人员,现在无官一身轻之外,还有他生性仗义执言,爱好文史,过去也举办过许多白色恐怖受难者的纪念活动,完全理解我的追求。更重要的,我有一种莫名冲动和预感,觉得这次会有突破。
    
    果然,后来我带家人由大陆春节旅游回到台湾后,立刻接到正修的电话,告诉我王昌诚已经过世,不过陈莲芳(陈志毅的别名)还活着,他找到了。正修的话像闪电般地劈进了我的心里,朱谌之是王昌诚收尸的,陈莲芳当然知道朱谌之葬在哪里,找到陈莲芳即意味着解开谜底,经过三年的寻求,答案终将出现了。
    
    连续几天,我难以入眠,窗外的风铃深夜里叮当作响,不但不悦耳,反而更为恼人。我拜托正修要帮到底,不但要把细节查清楚,还要陪我一起去拜访陈莲芳。据正修查出,陈莲芳白天都待在一个老人健康疗养院,晚上才回家。于是,一大早我们就约在这家疗养院下面碰头,然后他向我出示一份户籍资料影印,上面写着:“王陈莲芳,出生地:浙江省镇海县,父:陈傅良,母:朱氏。配偶:王昌诚(殁)”资料正确无误,这正是我们要找的人。于是我们上了四楼,告诉医护小姐我们要找陈莲芳,小姐客气地引我们到一间复健房,老太太就坐在一个健身椅上,根据资料已有八十五岁了,可看来面色红润。擅于处理群众关系的正修马上几句嘘寒问暖,老太太也以和颜悦色相报,接着跟我们到另外一间无人的小礼堂去谈。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受您的妹妹朱谌之的委托来看您!”
    
    “妹妹?”老太太冲口而出:“我没有妹妹!”我解释:“她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呀!”老太太好像一时还转不过来,同时脸色变得凝重,于是我再提到她的继母朱谌之,她马上回应:“朱谌之是共匪,跟我没关系,我们一家都是国民党。”我发现需要出示一些证明来拉近彼此的距离,于是赶紧从包里找出朱晓枫寻人的委托书,老太太看着委托书上一堆自己的名字,若有所思,神色趋缓,她已经记起朱晓枫这个小妹妹:“我跟她不太熟,不过,她那时候好像不是用这个名字。”这段往事开始在我们之间架了一道桥梁,我继续追问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我来的唯一目的:“朱谌之被枪杀后,是您的先生收的尸?”老太太说:“没有,我先生为了这事还被关起来查了几个月,尸体是政府处理的。”“您知道埋在哪里吗?或火化后放在哪里?”“不知道,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
    
    疏忽了关键线人
    
    我失望的情绪可想而知,又落空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找到朱晓枫的亲人了。我再问:“如果您妹妹来台湾,可以来看您吗?”老太太犹豫了,随后说她的女儿在公家机关做事,怕会影响到她。我清楚感到老太太心中有一道墙,一道钢铁般的墙。我何德何能,能溶化或穿越它,更何况我自己的心头也已笼罩着乌云,话实在说不下去了,我只好告别,跟正修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研究后续状况。
    
    照陈莲芳的说法,现在问题又回到了政府部门,也就是当时的行刑单位、验尸的法医等等,这些单位必然有留下某些记录。正修说:“林郁芳是我的亲戚,我帮你介绍,他的助理可以跟国防部查阅资料。”林郁芳是亲民党籍立委,是立法院国防委员会委员,接下来的查询工作涉及到军方行政单位,就在现有法规制度上进行即可。
    
    尽管如此,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还是感到百般的不对劲,好像少做了什么。过去我一直把重点摆在朱谌之和王昌诚,没有考虑到陈莲芳,可是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朱晓枫曾经提到陈莲芳的大姊陈兰芳还活着,身体不好,一直躺在床上,她渴望见到妹妹,写了一封信给她,但无处投递,朱晓枫影印了这封信给我,还让我翻拍一些小时候在东北的照片,里面就有陈家的全家福,那个年代姊妹们玩在一块,露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此刻,这些东西都变得极有意义,只是因为我的粗心,那些照片存在电脑档里,可是影印的信给弄丢了。
    
    工作有了明确的进展,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在南京的朱晓枫与冯亦同,他们非常高兴。远在大陆的电话那头,朱晓枫说:“我跟她不太熟,可是北京的陈兰芳是她的亲姊姊,她八十八岁了,很想她,很希望能见她一面。”冯亦同的话更富意涵:“找到还活的人比死去的人还有意义。”我的头脑似乎也转过来了,陈家分离了半世纪多,盼着团圆的一刻,现在知道彼此都还活着,岂不喜极而泣。
    
    于是我又带着资料赶回疗养院,下午三时多陈莲芳和其他老人正在教唱室里唱歌,我耐心地等着,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阵子后,老太太出来了,这回她显得亲切许多,我先寒喧几句,接着就拿出她童年时在东北的全家福照片,她说:“你怎么有这个……”接着语塞,凝视着照片,久久不能言语,后来慢慢地,她开口说起东北的事情,谈起了她的父亲,我说她的两个哥哥已经过世,可是姊姊还在,身体不好,希望死前能见她一面。她显得讶异,旋又露出高兴的笑容,不过对于双方重新连系这件事,她却迟迟无法决定,她说:“主要还是怕影响到我女儿,让我再考虑一下。”至此老太太已不当我是全然的外人,用惆怅的口吻谈到家里的事,谈到过去的事,陈莲芳说:“那些名字都是我在保密局的化名……”
    
    两岸特工同居一家
    
    听到此话,我脑袋充血,眼前一片空白。后来几天我一直骂自己笨,怎么忽略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真相。就如正修告诉我,透过户政档案是找不到王昌诚和陈莲芳的,因为他们根本是躲着不让人找到,两岸相互探亲通商已经快二十年了,两边有亲戚的,别说是通信见面,就是买房子盖工厂的也已不计其数。王昌诚夫妇不仅没回去过大陆,甚至刻意躲避亲人的寻访,避开他们经验法则中任何可能的危险。道理似乎很简单,发生在那个杀伐时代的事,正是一个共产党特工寄居在国民党特工的家中以执行重大任务,而两人是母女关系。我回想陈莲芳说的一些话,恍然大悟,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我没有资格做任何道德评断,因为那终究不是我的人生。
    
    其实,陈莲芳的忧虑今天早已不成问题,问题是我们没有办法让任何人的人生重来一遍。接下几个月我来往两岸,每当飞机穿越海峡,脑中忆及三年来追寻的种种,常有不知身处何方的恍惚。事情已彻底超越了我的能力范围,原本我向陈莲芳承诺,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把她的电话和地址交给北京的姊姊,但后来我违背了这个承诺,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阻绝亲情的权利,她们姊妹任何事情都应由她们面对面来决定。
    
    目前,据我所知,陈兰芳后来打了电话到陈莲芳的家,得到的是“没这个人”的回答。由于我的无能,原本家庭团圆的喜剧最终没有促成,也由于自己食言了,我再也没有脸回去问陈莲芳任何事,只是偶尔想起小学时课本教的:“海峡的水静静的流,上弦月啊月如钩,勾起了恨,勾起了仇……”我们曾经被这样灌注的,两岸中国人流的鲜血好像只是为了换来更多的深仇大恨,或是换来更令人仰望的主义与领袖。这绝非流血的人所愿,我相信他们一定愿意自己的生命换来更宽广的世界:敞开的心胸,宽容的情怀,一个理性与法律超越个人权力欲念的中国……。
    
    五月间,两岸情势出现重大变化,国民党主席连战与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先后访问大陆,共产党总书记胡锦涛热情接待,双方签署文书,表达追求中华民族美好未来的共同目标。电视上不断播出欢迎仪式的热烈画面,鲜花、呼喊、感人的致词以及无尽的笑颜……。
    
    陈莲芳最后没去领遗骸
    
    与此同时,台湾国防部对于我们透过林郁芳委员所提出的档案查阅申请案,做出正面回应,他们还派人拿着原始文件亲自前来说明,其中确有新发现。与朱谌之骨骸下落有关的文书有两份,一是一九五零年九月底,陈莲芳写给军法局长的一封信,此时离朱谌之被枪杀已有三个多月,信的全文如下:“窃民继母朱谌之误入歧途,致受国法制裁,此固有应得,百死莫赎,惟民每一念及先严养育之恩,则又不免戚戚于怀。据闻先继母全部遗物现由钓局保管,拟恳准予赐发,由民收存以资留念,以备他日迁运先继母遗骸归祖茔之用,临呈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不久,军法局回发陈莲芳一份公函,同意所请,文曰:“……据请领朱谌之遗物一节,准予具领,仰即持批,为带该民身份证前来结领。”国防部根据这两份文书回函林郁芳国会办公室,指出:“……朱谌之因吴石等叛乱案,于三九年(一九五零年)五月三十日经本部判处死刑,同年六月十日下午四时在台北市马场町刑场执行枪决伏法,前军法局当日即函请台北市政府卫生局火葬管理处派员领埋其遗体;另朱谌之遗物系由前夫女儿陈莲芳结领(由陈莲芳三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所具请领遗物报告转述“为备他日迁运先继母遗骸归葬祖茔之用”以观,检附其请领遗物报告及前军法局批答影本各乙纸,请参考……。”
    
    显然,国防部人员根据陈莲芳的陈情书的文字觉得她已领回了朱谌之的遗骸,不过他们也承认没有发现陈莲芳签署的遗骸和遗物的领据,而吴石案中枪决的所有人士的遗体和遗物,都由其家属签下领据领回。国防部人员甚至出示其他被枪决人士家属的领据,包括吴石的家属也有,唯独没有朱谌之的。
    
    我跟陈莲芳本人谈过话,加上眼前的文件,已经可以拼凑出大致的真相。我认为陈莲芳确实没有领回遗骸和遗物。一九五零年六月十日朱谌之枪决后即由台北市卫生局火葬管理处派人送去火化,然后埋在台北某处,三个月后陈莲芳写了一封信向军法局陈情,希望领回继母的遗物,以便有一朝一日连同遗骸归葬大陆故里,军法局也同意了,并具函通知她来领,但她改变了主意,没有来领,为什么?是什么事或什么人阻止了她?让我颇为讶异的是她信中所流露的对朱谌之的自然感情,与她初次与我们碰面时冲口而出的“朱谌之是共匪!”截然不同,到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被严重牵连了吗?还是她的政治信仰最终战胜了亲情?我已经没有能力再追下去了,因为历史毕竟不能重来。我可以确定的是,朱谌之已永远安息在宝岛的土地上了。台北市卫生局火葬管理处这个单位早已没了,相关文件也不知去向了。
    
    到后来,我发觉自己真正追寻的并非朱谌之的遗骸,而是试图回答许多中国人心中都有的疑问,海峡的风、海峡的雨让这个问题更显沉重,但它绝不仅仅是关于这道海峡,而是所有愿意付出自己生命让下一代活得更好的中国人都曾问过自己的。
    
    本来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工作已划上句点,但是冯亦同建议我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即把整个过程平实无误地记下来,作为对中国人社会的交待。十多年前流行音乐制作人童安格有一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作为落笔后的心情,我倒觉得应该是“其实我们懂得彼此的心”。亚洲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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