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飞力《叫魂》：“无厘头”中察见盛世黑暗
2016年2月21日
知识分子应该传递的不是真相，而是思考方式。否则的话，难道我们见的还少吗？ 
（资料剧照。图片来源：AFP）
南早中文报道，大明星死了人人关心，好比最近摇滚巨星David Bowie及Glenn Frey去世，网民广泛悼念。然而，大学者去世了却少有人问津。
实际上，在短短三个月间起码有两位和中国有巨大关系的大学者去世，一位是《想像的共同体》的作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Richard O'Gorman Anderson）（1936.8. 26-2015.12.13），一位是《叫魂》的作者孔飞力（Philip Alden Kuhn）（1933.9.9-2016.2.11）。
《叫魂》是孔飞力的代表作，这段时间有无数人推介这本书。所以关于这本书的基本内容，相信多数人都已了解，此处仅简单重复一遍。
《叫魂》的副标题叫「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这是乾隆年间的故事。
话说乾隆三十三年，浙江传来一宗剪人发辫「叫魂」的「妖术」案件。案情经层层上报，最终来到乾隆皇帝的面前。
这件事起码有两个敏感点：第一，江浙一带是清朝不堪回首的痛，当年清兵入关，反抗得最厉害的就是这里，所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发生在江浙；第二，发辫在清朝是严重的意识形态问题，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多少惨案皆发自此。如果剪人发辫的「妖术」果真流行起来，多少打着「妖术」旗号造反的人会接踵而至？
于是乾隆皇帝下令严查。查来查去，结果又发现多宗案件的供词都指向和尚。和尚，又是当时一个及其敏感的问题。
康干盛世，乃是中国人口暴增的时期。随着中国人口暴增，于是出现大量流离失所的无业游民，假扮和尚靠沿街乞讨为生。官府为了管理这些人，给他们发了「度牒」。所以「和尚」人多势众，官府是知道的，万一真的这些人闹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乾隆皇帝心急如焚，勒令全国地方政府必须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上有令，下执行。短短几个月，各地关于「叫魂」的案件便如雪片般飘入紫禁城。乾隆皇帝聪明得很，一看便知怎有那么多「妖术」，分明是乌龙事件，而且事态正在失控，再不收手后果不堪设想。于是，随便找几个人杀了，整件事不了了之。
《叫魂》讲的，就是这么个无厘头的故事。如果不是孔飞力将其挖掘出来，恐怕早就被人遗忘，即便讲起来至多当作个笑话。多数推荐这本书的人，都提醒读者这本书展现了乾隆盛世独裁机器是如何运转的，借古讽今。
然而作为一名历史研究者，我觉得其意义并不在此。孔飞力最值得我们佩服的功力在于，他能将一堆在普通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史料，以其超凡的洞察力，串联出一个完整的架构，让人从中领略到大清帝国强大背后的「黑暗逻辑」。
从孔飞力的《叫魂》中我们应该明白，史料本身并没有价值，只有落入有价值的人的手中，才会呈现出价值。知识分子应该传递的不是真相，而是思考方式。否则的话，难道我们见的还少吗？
即便把真相告诉一个不会正确思考的人，也相当于对牛弹琴。更可悲的是，一群牛会对着你弹琴。
